在三晋之外，还有推崇管仲的齐国

《管子》是一部珍贵的古代典籍，其中包含关于哲学、政治、法学、教育、经济、军事等等的丰富思想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将《管子》列入道家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以后目录，都将《管子》列入法家。从《管子》书的总体看，列入法家是正确的，虽然《管子》书中也含有道家的思想。多年以来，许多哲学史著作讲述先秦法家思想，以商鞅、申不害、韩非子为代表人物，事实上这是片面的观点。商、申、韩非，可称为三晋法家（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，但他本来自魏国）。在三晋法家之外，还有推崇管仲的齐国法家。实际上，古代常以“管、商”并称。《韩非子·五蠹篇》说：“今境内之民皆言治，藏‘商、管之法’者家有之。”宋明理学家多訾议“管、商功利之说”。《管子》是法家的大宗，这是历史的事实。齐法家与三晋法家的主要不同之点，是立论比较全面，既强调法治，也肯定道德教育的必要性，避免了商、韩忽视文教的缺点。田齐威、宣之时，稷下学宫兴盛，《管子》一书应是稷下之学推崇管仲的学者们所撰写的，他们依托管仲来立论，其所撰写的论文称为《管子》。《管子》一书，可以说是管子学派著作的汇集。《管子》书中含有一些专讲哲学的论著，最重要的是《心术》上下、《白心》、《内业》等篇。这些文章，郭沫若先生曾认为是宋钘、尹文学派的著作，有人矜为一大发现。

其实这一论断是不能成立的，并无足够的证据。从其内容来看，这四篇应是管子学派中人的作品，而且《管子》书中有关哲学的著作也不限于这四篇。《管子》一书经刘向整理校编，历经东汉、魏晋以迄唐宋，幸而保存下来。但清代以前，不为人所重，传抄讹夺，误处实多，号称难读。清代中期，诸子之学复兴，王念孙等学者开始校订《管子》，后人继踵，取得一定成绩，但未发之覆尚多。有些学者对于《管子》书的性质也认识不足。有人认为《管子》是稷下学者著作的总汇。其实稷下学者如慎到、荀卿各有专著，何尝包容在《管子》书中？而《汉书·艺文志》所载稷下先生田骈的著作《田子》，邹衍的著作《邹子》等，亦各有专书。《管子》书包容虽广，但实以齐法家政治思想为主导。齐法家以“法、术”思想为主，兼综“道、儒”等家学说，内容非常丰富。儒家学说，“迂远而阔于事情”；三晋法家道家学说中的管理思想，严酷而有违于人道；唯齐法家阐扬了比较全面的治国之道，既倡导务于实际，又重视道德理想。《管子》实为先秦时代留下来的一部宝书。胡家聪同志研治《管子》已历多年，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方法，进行客观深入的探索，阐幽抉隐道家学说中的管理思想，多所发现，所著《管子新探》一书，对于《管子》诸篇作了详密的考察，解难析疑，既博且精，可谓“管子学”研究的丰硕成果。家聪同志以书稿见示，获覩要指，为之欢忻赞叹！欣喜之余，略赘数语，以为之序。张岱年序于北京大学1990年12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