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家者流，盖出于司徒之官，助人顺阴阳明教化者

诸子百家是春秋战国涌现的众多学术流派的通称。《汉书.艺文志》确切统计，“凡诸子百八十家，四千三百二十四篇。”隋唐又有人考证，称“诸子百家”其实超过了千家，只是大浪淘沙，最终留存下来付诸社会实践的春秋中的诸子百家是指什么，仅十数家。百八十家也好，上千家也罢，值得欣喜与向往的是，华夏民族上空，也曾飘过畅所欲言的自由空气。

滋生百家争鸣的土壤怎么得来呢，当时，一度理想的社会形态——周联邦——式微，群雄逐鹿，诸侯争霸，各行其是，国人迷惘。处在少年期的中国人，尤其是知识精英，焦虑于中央之国究竟如何治理，人到底要怎么活着。儒、墨、道、法、阴阳五行等等说教应运而生了。

诸子学说各有自己的特色优劣？三四百年后的东汉人，对其做出过结论性的定义。依次看：

1 “儒家者流，盖出于司徒之官，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。游文于六经之中，留意于仁义之际，祖述尧舜，宪章文武，宗师仲尼，以重其言，于道最为高。”儒家学说，是君王身边宰辅级高官首提的，意在帮君王依次依序教化万民。儒家的精髓，散见于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易》《乐》《春秋》“六经”当中，反反复复讲的是仁义的大道理。他们推尧舜作鼻祖，以文武周王为模本，尊孔子为宗师，借此提高自家言论的地位和影响力。不过在诸家中，论道术儒家确实地位最高。

2 “道家者流，盖出于史官，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，然后知秉要执本，清虚以自守，卑弱以自持，此君人南面之术也。合于尧之克攘，《易》之嗛嗛，一谦而四益，此其所长也。及放者为之，则欲绝去礼学，兼弃仁义，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。”道家学说出自史官。这些人多年记录编纂过往的成与败、生与死、祸与福等事件，从中发现了世事的一些规律和要领，于是乎得出了人生在世，应清静无为谨守节操，谦卑温和自我克制的结论。其实这是帝王的牧民之术。这种学说与唐尧的谦让精神一致，也符合《易经》上讲的隐忍。人们如果都这样谦虚不争，天地人神可就皆大欢喜了，这是道家学说的益处。一旦被放荡不羁的人利用，走了极端，就会将仁义礼法统统抛弃，打着清静虚无的幌子，无法无天无君无父了。

3 “阴阳家者流，盖出于羲和之官，敬顺昊天，历象日月星辰，敬授民时，此其所长也。及拘者为之，则牵于禁忌，泥于小数，舍人事而任鬼神。”阴阳家这一派，源头是古代掌管天文的羲氏与和氏两大家族官员。他们习惯了恭敬地顺从上天，认真及时地记录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，严格地指导人们按时按节耕种祭祀。这是他们对社会的正面贡献。如果这种学说让一个一根筋的人来执行，就会作茧自缚，事事拘泥于占卜问卦，以至于不顾人的情感而一味信奉鬼神。

4 “法家者流，盖出于理官，信赏必罚，以辅礼制。《易》曰：‘先王以明罚饬法’，此其所长也。及刻者为之，则无教化，去仁爱，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，至于残害至亲，伤恩薄厚。”法家出自法官。他们习惯了奖罚分明，在社会治理中也确实发挥了辅助礼制的作用。《易经》上说先王用严明的刑罚来完善健全法制。这是法家的优点。但假如一个刻薄的人来实施法家学说，就可能放弃教化、丢掉仁爱，一门心思严刑峻法，到头来极端到冷酷无情，不惜残害亲人、伤及忠厚大德。

5 “名家者流，盖出于礼官。古者名位不同，礼亦异数。孔子曰：‘必也正名乎！名不正则言不顺，言不顺则事不成。’此其所长也。及譥者为之，则苟钩釽析乱而已。”名家这个流派，源于古代掌礼仪的官僚。古人名号品级不一样，所适用的礼仪就不同。所以孔子才说：要先正名啊，不然名不正就没法正常发言，没法正常发言就什么事都办不成。这是名家的正面作用。一旦被那些爱挑剔的人利用，就可能繁琐地考证、过度地剖析辨别，最后弄得纠缠不清莫衷一是了。

6 “墨家者流，盖出于清庙之守。茅屋采椽，是以贵俭；养三老五更，是以兼爱；选士大射，是以上贤；宗祀严父，是以右鬼；顺四时而行，是以非命；以孝视天下，是以上同；此其所长也。及蔽者为之，见俭之利，因以非礼，推兼爱之意，而不知别亲疏。”墨家学说，创始于看守宗庙的官员。这类人住在柞木椽子搭盖的茅屋里，过惯了俭朴生活；赡养年迈退休的老人，因此主张兼爱；组织选拔士子举行大射之礼，所以尚贤任能；主持祭祀祖先尊敬父辈活动，所以相信鬼神；顺应四时做事，因而不相信命运；以孝道宣示天下，所以他们崇尚同心同德。这是墨家积极的一面。如果一个目光短浅的人来实践墨家学说，会借口节俭而废除礼仪，用兼爱来模糊掉人伦关系中的亲疏远近。

7 “纵横家者流，盖出于行人之官。孔子曰:‘诵诗三百，使于四方，不能专对，虽多亦奚以为？’又曰：‘使乎，使乎！’言其当权事制宜，受命而不受辞，此其所长也。及邪人为之，则上诈谖而弃其信。”纵横家出自南来北往行走在诸侯国之间的外交官。孔夫子说：熟读诗经《诗经》三百首，出使外交却不能独立自主应对，读诗又有何用！又说：使者呢就是出去随机应变办事啊！权衡利弊，灵活处置，只接受出使命令无须君王交待具体怎么说怎么做。这是纵横家的强项。但如果这套学说被邪恶者利用，就会完全抛弃诚信，而以欺诈蒙骗为荣。

8 “杂家者流，盖出于议官。兼儒、墨，合名、法，知国体之有此，见王治之无不贯，此其所长也。及荡者为之，则漫羡而无所归心。”杂家出自那些议事之官。它兼具儒、墨两家精神，融合名家与法家主张，清楚国家存在着各种思潮，主张治国应将各种学说融会贯通博采众长。这是杂家的优点。缺点是，一个自由散漫的人以此治国，就可能造成信仰缺失，国人精神涣散，行为茫然不知所措。

9 “农家者流，盖出于农稷之官，播百谷，劝耕桑，以足衣食，故八政一曰食，二曰货。孔子曰：‘所重民食’，此其所长也。及鄙者为之，以为无所事圣主，欲使君臣并耕，誖上下之序。”农家学派源自主管农业之官，属于实用理论，教导人们播种稻谷，耕田养蚕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。农业是华夏绵延生存之本，所以古代君主归纳的八件国计民生重大事项，头一件就是种地产粮，第二才是货物贸易。孔子说：“（统治者）最应重视的事是粮食。”这是农家的长处。但这种理论让鄙陋的人来执行，眼里就没了圣人君王，什么君、什么臣、什么民，统统都下地干活去，礼乐文化其他事一律不必干，社会上下等级顺序也全被打乱了。

10 “小说家者流，盖出于稗官。街谈巷语，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。孔子曰：‘虽小道，必有可观者焉，致远恐泥，是以君子弗为也。’然亦弗灭也。闾里小知者之所及，亦使缀而不忘。如或一言可采，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。”小说这一家，源于给君王讲述琐屑趣事的芝麻小官。他们搜罗的也尽是些道听途说的街谈巷语。孔夫子略带不屑地说：小说虽属于小技能小把戏，但也有其可取可观之处，只是那玩意儿没法表达深奥的道理，因此，真正的大学者是不为的。假如这类小玩意儿里有一句话可采用，那也是草野狂夫的瞎起哄而已。

以上罗列了诸子百家中最有影响的十家。仔细考查会发现，这诸家竟都发源于古老国家政、经、文、史、法、农各主管部门的“官”，各学说的核心内容，原竟都是一伙有心人牧民行政实践经验的总结提炼。这里各派官人的职级都很高，唯独小说家的鼻祖出身低微。《汉书》最后总结道：诸家之术，“其言虽殊春秋中的诸子百家是指什么，辟犹水火，相灭亦相生也。仁之与义，敬之与和，相反而皆相成也。”百家之说虽各执一端，相互争论甚至诋毁，但就像水与火一样，相灭也相生；更如同仁与义、敬与和，相互补充促进。所谓殊途同归，这些闪耀着智慧之光的哲学思想，最终联手推进了华夏文明的衍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