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学名著的弊端_文学的衰落_文学名著衰落现象

东西,原名田代琳。1966年出生于广西,现为广西民族大学创作中心主任,广西作协主席。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《耳光响亮》《后悔录》《篡改的命》,另有《东西作品集》(8卷)等出版。中篇小说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获首届鲁迅文学奖,《后悔录》获第四届华语文学传媒“2005年度小说家”奖,《篡改的命》获第六届“花城文学奖·杰出作家”奖。有多部作品被改编为影视剧。

文学名著的弊端_文学的衰落_文学名著衰落现象

田耳,湖南省凤凰县人,1976年10月生,小说家,著有中篇小说集《一个人张灯结彩》、长篇小说《天体悬浮》等。曾获鲁迅文学奖、华语文学传媒大奖、台湾联合文学新人奖等。

田耳:读者阅读访谈作品,对访谈对象的经历是很感兴趣的。文学评论者也常要分析作家经历和作品之间不可忽略的关联成分。很多知名作家回忆往事,幼年时身边总有一个会讲故事的亲人或者乡亲,开启他的文学之思。你的文学起步是因为什么呢? 村里有没有一个特别能讲故事的人,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?

东西:其实,我的文学起步有好几个缘由。首先,母亲对我影响非常大。母亲有很多牢骚和委屈, 她没法跟别人说。每次赶集,从家里到集市的山路特别漫长。赶集路上,她会和我不停地唠叨,都是些小事情。当时并不觉得这是文学的种子,但现在想想可能就是。因为她讲人情世故时,我的幼小心灵就会跟着思考。

田耳:母亲的唠叨中文学名著衰落现象,你体察了最初的人情世故。

东西:可以这么说,最初引领我思考的不是故事,而是唠叨,但母亲的唠叨里面包含了无数的小故事。另一个原因,我一直认为,也反复跟人强调,乡村是叙事性的。这种乡村的叙事性主要表现在它是一个透明的社会,张家长李家短,某种意义上说,我 文学的种子就是从邻居们吵架开始的。所以现在台 词、对话写得好都和那个时候喜欢听别人吵架有关, 吵架的人都在自辩,都在说理,听多了自己也会说理自辩了。我们可以把吵架的过程想象成戏剧画面、台词或对话。吵架的话语后面有很多复杂的社会因素,他们为什么吵? 有可能是偷情,有可能是夫妻不和,有可能是因为政策带来的压抑文学名著衰落现象,有可能是因为贫穷,也有可能是分配不公平,等等。这种叙事性对写作者来说是幸运的。我从吵架中提前看到了社会的复杂。

田耳:也可以说,你从吵架时的谩骂中设想、还原了背后埋藏的故事。

东西:还有一个写作的原因,那就是因为经受太多委屈,想要发泄出来。说白了,就是愤怒出诗人。我的父母没文化,经常吃别人的亏。在我很小的时候,母亲便要求我记录他们每天的工作。那时村里十天半个月才评一次工分,到了秋天,村里以工分来分配粮食。村里有文化的人都会记录自己每天干什 么,但没文化的人就凭大脑记忆,若是记不起来,准 如白干,拿不到工分。我从三年级就开始帮父母记 出工,当时很多字都不会写,比如某些地名,比如“媷草”的“媷”字,虽然留了一些空格,却基本能表述清楚。为了十天后评工分不被质疑,有时,我还要记录当天出工的人还有那些,在地里发生过什么事。也许这是我最早的写作。每当村里评工分时,别的有文化的人一家去一个,但我母亲却要带上我,我则带上一个破烂的小本本。部分村民因为我的记录而恢复了当天出工的记忆。这让我有机会过早地参与乡村的公共事务。我的家里成分不好,母亲是富农、四类分子,每当村里要落实批斗指标时,指标往往就落到我母亲的头上。有一次乡里开批斗大会,最后一个被押上台来的就是我母亲。我在家里的喇叭底下听批斗,村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轮番上去表态,说我母亲带头捡青㭎籽,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,可当时我家连一颗青㭎籽都没捡,相反那个揭露我妈的邻居家却捡了好多。有人说我母亲唆使我父亲装病,不去修公路,可就在批斗我母亲的这一刻,我父亲就在工地上。我是在我满姐的陪伴下,听完那一场批斗会的。我幼小的心灵被严重地伤害。我只 7 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信口雌黄,什么叫指鹿为马,什么叫颠倒黑白。为什么后来我会写《反义词大楼》? 因为我痛恨谎言。

田耳:你小说里的荒诞性,其实是和你经历密不可分的。

东西:我不觉得这是荒诞,这是我经历的真实。和马尔克斯一样,我们看他搞出了魔幻现实主义,但他觉得他写的一切都是真的。

田耳:特别是童年的时候,真实与荒诞,真实与梦境常常是密不可分。能长期葆有这种状态的,往往就具有了成为优秀作家的潜质。

东西:读高中时,我的作文突然被老师当作范文表扬,我就想将来能不能做一名作家? 实际上文学的种子就在这时埋下了。但这时的理想还不敢树得太高,因为我还不知道未来会考上什么样的学校。能跳多高? 必须有清醒的认识。当时我最现实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语文教师,最好是初高中的教师。

田耳:后来您考上河池师专,毫不夸张地说,这是广西作家的摇篮,是广西文学界的“黄埔军校”。

东西:在河池师专我受到多位老师的影响。韦启良老师对我的影响非常大,他对文学的理解和他的性格、为人、学识对处于成长期的我是非常重要的。还有李果河老师,他经常写些小说、散文来发表,稿费单子频频寄来,这让我特别羡慕。当时稿费很高,一个短篇小说能抵一个月工资。80年代是一个八面来风的年代,改革开放了,我们得以吸收和恶补来自全世界的文化营养。如果说我的身上携带着文学种子的话,那么到了河池师专就开始发芽生长了。

田耳:河池师专时,你还进过文学社,包括凡一平、黄土路、田湘,都有过这样的经历。在文学社时, 你的写作和发表还不是很突出吧?

东西:对。其实那还只是我文学的初期,初期到还看不见希望。文学在 80 年代很火,是个显学,很多人都愿意去从事,稿费高,地位高,对我充满了诱惑。

田耳:作家地位的高低,一直都离不开收入多少的判定。那时候的作家是收入和社会地位双高阶层。

东西:那时的收入渠道很有限,不像今天可以办公司,可以倒买倒卖,可以网上开店。当时除了工资基本没有别的创收门路,而写作倒是一条,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走这条道。

田耳:那时的明星就是作家。当时作家有这样的地位,和整个社会背景是否有关系?

东西:肯定有关系。“文化大革命”,知识分子憋了长长的十年,到了 80 年代,终于可以说点真话了。于是,作家们放开嗓门,伸展手脚,“伤痕文学”应运而生。“伤痕文学”是积极介入现实的,里面有控诉有反思,也有困境下美好的人性。文学除了审美功能,还起到“鼓”与“呼”的作用。那时,读者特别多,好小说一出来,争相传阅。随便问一个人,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? 基本都答“爱好文学”,就连征婚广告上都注明“本人爱好文学”。

田耳:那时候文学社团也很活跃。

东西:师兄田湘创办了一个“新笛文学社”,他当社长,凡一平是副社长。参加文学社是有好处的,因为文学社有一张报纸,四个版面,大概一两个月一期,社员可以发表自己的作品,还有稿费。那时的文学活动很频繁,学校也支持,常请一些名家到校做文学讲座。《金城》杂志社主编聂震宁老师不仅自己来河池师专讲课,还邀请了他在鲁迅文学院的同学们来讲,那都是当时国内有名的作家,像张石山、刘兆林等等。

田耳:河池师专在培养作家方面有很好的传统, 也有现实的推动力,最起码,你在河池师专可以进一步巩固当作家的志愿。

东西:师专时期,我就向外投稿。那时大学生都有个榜样,就是武汉大学中文系的喻杉,20 出头的她写了《女大学生宿舍》,获得全国短篇小说奖,后来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也引起不小的轰动。这对全国大学生的激励作用非常大,很多学生都想像她那样靠写作成名。每当我写了小说一投出去,就幻想编辑部会来信采用。如果在大学时候就在省级以上的文学刊物发表一个短篇小说,那就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,甚至能改变命运。

田耳:对,那年代刊物的采用通知好比中大奖,一篇稿子吃上作家饭,一辈子都赌赢了,这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。

东西:所以我在学校里就希望能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,但是投了两三次稿都没成功。

田耳:那你投的少是因为信息闭塞,还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? 抄稿花时间,投稿花钱,这对一个学生都是不小的付出。

东西:不是,主要是写得太少。刚开始写的时候,写个短篇都很吃力。我的技巧不成熟,只凭一时的冲动去写,我实力还不够。后来我就调整策略,先写些小诗歌。1983 年,我在我第一次在公开刊物发表了诗歌《山妹》,得了 8 块钱稿费。当我拿着汇款单去邮局时取稿费时,那种兴奋难以言表。

在河池师专我阅读了大量世界名著,上了写作课,受了专业训练,这样的引导是很重要的。老师列出书单,我们就按书单来借书。寝室里的同学经常会拿出书单来比较,这就是一种较劲,大家在比赛读书。当时河池师专还有一项专业训练就是刻蜡板,我们寝室的同学借练习刻字的机会把蜡纸攒起来,刻上自己的文章,印成一份份报纸。这份小报叫《滴水》,水滴穿石的意思。小报印出来后,我们分发给 各个寝室的同学。

田湘毕业后,新笛文学社由我们年级接管,我是副社长。期间我们组织了全校的征文比赛,获奖名单贴在食堂门口,让更多的人关注我们文学社的活动,也让获奖者倍感自豪。经费紧张时,我们还到食堂门口去卖报纸,赚到的钱用作文学社的活动开支。

田耳:不难看出,河池师专对你最终成为作家,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。

东西:1985 年 7 月份我回到家乡天峨县当高中语文老师,一边教书一边写作。由于地方文学杂志的衰落,报纸副刊成了培育文学新人的园地。《河池日报》有一个名为“红水河”的副刊,刊登微型小说、散文、诗歌和评论。

田耳:我记得当时副刊还会连载长篇,我父亲常常把副刊上每天连载的那部分长篇小说剪下来,贴成一本书。

东西:《河池日报》之前发过我的文章,所以我就坚持一直向它的副刊投稿,19 岁的我对创作激情澎湃。

田耳:其实你的文学理想不算建立得特别早,而是你经过了80年代一个人成为作家的标准化道路,包括好的导师、好的环境,还有文学社、报纸副刊的推动作用,这基本就是 80 年代作家形成的标准流程。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,你的文学理想,你当作家的冲动开始时并不是特别明确?

东西:当作家不是我最早的职业理想,因为心里没底,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作家。我得一边教书一边练习写作。当时我还有一个文学榜样,就是刘心武,他是一名中学老师,教书育人的同时写出了很多好作品。

田耳:在你的意识里,作家是可以作为职业理想来对待的,后来你经过的每一步都对你成为作家有着推动作用。

东西:是的。主要是有文学理想,机会才可能光临。到了天峨中学后,我主要还是看书,对成为作家充满渴望,但因为工作忙,写作的时间极少。利用时间的空隙,我经常写些豆腐块给《河池日报》副刊,短篇小说只有寒暑假才能集中时间来写。

田耳:在你写作的早期,对你写作影响较大的作家是谁?

东西:鲁迅。开始写小说的时候,我模仿鲁迅的语言,同学看后都说像。有时甚至学习他的思考方式,但终究只是模仿,离他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。毕业后我喜欢过一阵子郁达夫,因为他写风景写得非常好,像《故都的秋》连扫帚的印记都写出来了,非常细,非常美。看他的《迟桂花》时,我宿舍门前的两株迟桂花开得正浓,那种香与文字打成一片。后来我写《怀念两棵桂花树》,就是写读郁达夫文章时的感受。从鲁迅身上我找到深刻,而从郁达夫身上我找到了真实。郁达夫不做作,不装,敢于解剖甚至暴露自己,这与青春期的我不期而遇。后来我又读卡夫卡、沈从文,大量补充文学营养,即使在工资很少的情况下,都坚持订《世界文学》、《文学报》、《文学评论》及其它杂志。那时,收发员就是我的天使,因为除了从她手里收到报纸杂志外,还偶尔收到稿费单。我在一个偏远的、交通闭塞的县城,但看的书和都市人是一样的,分享的是一样的文学资源。此间,我系统地看了沈从文的作品,因为我的乡村和他的乡村有相似的地方,植物也差不多。我是湘人,祖先移到了广西,生活里的字句在沈的小说里能找到对应,读来十分亲切。

由于平时当班主任,课业较重,为不影响教学,我写作主要靠假期,一个暑假能写一个短篇,一个寒假也能写一个短篇,加上写一些散文、诗歌。小稿投《河池日报》基本能发表。

田耳:在那个尚未生动起来的时代,在那个偏远的县城,一篇发表就会让你觉得自己与世界存在某种紧密联系,会让你对未来充满憧憬。

东西:可以这么说。

田耳:当你发表作品后,是不是很快身边就有崇拜者,围着你讨教,叫你老师?

东西:没有。发表作品后,你会很自豪,周围的同事会羡慕你,对你的才华认可,县里的文学爱好者也喜欢你的作品,但是没有交流。发表多篇作品以后,我感觉我还像一个没有被发现的人。最终《河池日报》发现了我。一个暑假,《河池日报》副刊部主任覃革波先生叫我去做见习编辑,见习期间,不仅选稿得到编辑老师的认可,编稿也让我的创作水平得到提高。

我记得 1985 年时《广西文学》举行了一次“红水河”征文大赛,我投了一个短篇小说《龙滩的孩子们》给凌渡老师,他把稿纸转给潘荣才老师,小说得以在《广西文学》发表,这是我的小说第一次上省刊。

田耳:是你公开发表的第一篇短篇小说?

东西:对。第二年暑假我写了一个短篇小说《醉山》,投稿的时候我不自信,怕上不了大刊,就投给了《中国西部文学》,并得以发表。我的投稿策略是先从西部开始,然后慢慢向东。遵循这一策略,第二年我又写了一个短篇小说《孤头山》投给《西藏文学》,并得以发表。可见这一策略非常有效。能在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小说,在当时的河池地区都不多见。

田耳:我知道,我看了不少县志,八十年代,在公开刊物发表一篇小说,是可以上县志的大事。等于说,你二十来岁,已经公开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了三篇小说。

东西:对的,这是发生在 1986、1987、1988 年的事情,20来岁。

东西:1987 年 1 月份,我从天峨县中学调到天峨县委宣传部去办《天峨报》。同是那一年10月,我调到了河池地区行署办公室了。因为当时办公室需要一个人写录相片的解说词,经摄像覃勇先生推荐,就把我调来了。

田耳:你从县里调入地市,不是因为你发表了小说,而是你的发表让领导相信你能写解说词?

东西:我的一些散文他们看到了,觉得还行。我调入天峨县委宣传部那年的暑假,地区办一个文学讲习班,由河池地区的老作家授课,在那里我学习了两个月。还在文讲班学习时行署办发了商调函,1987年10月份我就到了行署办当秘书。在新的单位,服从上级的培养安排,我去农村做了一年零四个月的农村工作,指导农民怎么插秧、怎么施肥,晚上和农民开会,告诉他们怎么抓生产。很多个夜晚,我 一个人在漆黑、崎岖的山路上骑行,不得不用嘴巴含 住手电筒,双手才能掌住单车扶手。

田耳:那时你还坚持创作吗?

东西:没间断过。我晚上住村委空旷的宿舍里,房间常有老鼠出没,我就在电灯下写作。我第一个中篇小说《断崖》发表在《漓江》杂志,就是在抓生产 时写的。这篇小说得到《漓江》杂志时任主编、作家 鬼子的好评。他说,别人写小说是写故事,他是在写 想法,想法很重要,此人写作很有前途。同时他还和聂震宁老师推荐我,想调我到《漓江》编辑部。

田耳:好的作家往往又想当千里马又想当伯乐, 对文学有一份真诚客观的态度。后来好像是没有调入《漓江》杂志?

东西:没有,时机并不成熟。我到农村抓生产的一年多时间里,我写出了大量散文,描写农村地区美丽的风光,这些作品都发表在《河池日报》上,同时还在偷偷写中篇小说。于是从农村回来,我就向行署办提出申请去报社工作,尽管领导不理解,最终还是鼓励我的爱好。1990 年,我就到了《河池日报》编副刊。

田耳:等于在 1985 年到 1990 年这段时间里,你虽然一直写作,但是产量还是很低的,投稿的范围也很有限。

东西:对,严格来说,这还是写作的准备期。在农村蹲点时我写了大量“现象思考”,当时《河池日报》很多重点稿子都让我去写,广西评副刊好稿我经常获奖。比如说当时的大化水电站移民贪污案,我就采写一个长篇报告文学,叫《河拴》,《河池日报》用了两个版面刊登这篇稿子。小说写得较少。

田耳:其实你经过一段记者生涯,写了大量关注社会热点问题的文章。

东西:对,思考性的文章也有。1990 年我做副刊编辑后,出差少,可自行支配的时间相对多了一些, 写作也比较从容了。

田耳:那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一直在《河池日报》发表,有可能以后你就是一个地方作家了。

东西:当时没想那么多。从行署办出来,就是放弃公务员的工作,当时我已经是副专员的秘书了,但我还是选择离开。这个放弃父老乡亲们都不理解,连我家乡的县领导都劝我慎重,但我喜欢写作,没听他们的劝告。

田耳:你编副刊时,在副刊发表已经没有阻碍了,所以你也不会很在乎,谋求更高层次的发表。

东西:可以这么说。以1992年为界,我开始进入文学创作期,因为我的作品档次上升了,发表的档次也上升了。那一年,我在《收获》、《作家》、《花城》上同时发表小说。在《花城》上我发表的是《幻想村庄》,写我父亲怎么熬酒,喝酒之后产生的幻觉。这是我第一次使用“东西”这个笔名,之前的都是用原名。《花城》杂志主编田瑛来信: “面对大量未读来稿,我竟神使鬼差地打开了你的小说,并一口气读完了。你这小说很好,我们近期就会发表。请你最近再写一个小中篇给我们。”看到这封信,真是“漫卷诗书喜欲狂”,《花城》杂志不仅要发表我的文章,还向我约稿啊!

田耳:当时你怎么会想到用“东西”这个笔名?

东西:当时,廖润柏用“鬼子”这个笔名在《收获》发了几篇小说,他提醒我最好还是取个笔名,这样容易被记住。为什么取东西作笔名? 第一,“东西”这个词内涵太丰富了,东奔西跑、东张西望、东成西就、东风压倒西风……凡是我们表达不了的都可以说是“东西”,它就像一个黑洞把所有的都吸进去了。第二,王朔当时就发了篇小说叫《千万别把我当人》,我受启发,想把自己降到尘埃里去,不把自己当人,而是当物,放低到物的境界。

1992年,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年,在《河池日报》工作那两年我积蓄了这几个小说,这一年全都发表出来了。从这时开始,我才把真正自己当成一个作 家。以前虽然发表过一些作品,但别人喊我“田作 家”,我都不敢承认,因为我内心是虚的。当时,黄佩华在《三月三》杂志搞了个“新桂军作家专号”,把我也加入进去,我开始被广西文坛注意。

田耳:等于说,在你写作之初,鬼子、黄佩华和凡一平都做过你的责任编辑。1992年你的作品更成熟了,文学创作之路也顺了,当时广西文坛都知道你了。

东西:我一直埋头写,先打外省刊物,再打本省刊物。他们都编过我的小说,都是朋友和同道。他们都比我成名得早。他们帮助过我。

田耳:那最早能代表你风格的成熟作品是什么?

东西:那肯定是1995年发表的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。

田耳:我好像觉得你在1995年以前对《商品》很推崇呢。

东西:对,《商品》发表在《作家》上,《小说月报》也选载了,它是我第一篇有探索性和代表性的作品, 也是我比较满意的。我对写作是蛮悲观的,尽管我那么热爱写作,但对写作一直悲观。我从80年代就开始思考,随着影视、录像带、电视机的普及,文学会不会受到冲击甚至消亡? 在计划经济在向市场经济转变过程中,我发现文学慢慢变成了商品,理想的色彩在消失,所以就写了《商品》。

田耳:其实你是很早就感觉到文学作品正在向商品转化。

东西:这是我1993年写作的,第二年就发表了。那时,我们正经历社会的转型,对文学商品化的讨论 刚刚开始。

田耳:1992年至1997年,我写作开始的这前五年,一期不落地阅读《小说月报》。其中一期就有《商品》这篇小说。我觉得你的写作和很多作家不一样,很多作家体验生活往往是从细节出发,最后形成故事,形成小说,它的意义、观念是在故事形成过程中自带的,自然而然发散出来的。但你的写作是反向的,在写作之前你心中已有意向性、概念性很明确的东西,围绕这个意向或概念,再去找相应的故事来丰富它。你有一个能力,就是你心中一旦形成概念性的东西,总能用小说的方式呈现,这是很多小说家没法进入的一种方式。在世界文学史上,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对立就在这一点上。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先入为主,从某种明确的观念出发,对读者有强烈的召唤和呼告。这在当时看来,一反小说伟大的传统,对现代文学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都说写作不能观念先行,但陀斯妥耶夫斯基和你都算是反例。你这样的写作方式,是有意而为之?

东西:我应该算是个对写作有点想法的人,因为我对社会现象是有观点、有看法。小说其实就是你的看法,你的世界观。拉美作家卡彭铁尔曾说: “当小说不再像小说的时候,那就可能成为伟大的作品, 比如像普鲁斯特、卡夫卡和乔伊斯那样…… 我们的时代任何一部伟大的小说都是让读者惊讶‘这不是小说’开始的。”《商品》这个小说结构和主题与文学的商品化是吻合的。

本文摘选自《文化与传播》第3卷第6期

原题《东西:文学创作需要坚守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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